faifan的部落格

六、巴拉告

我要離開的那天，剛好跟我來的時候一樣下著毛毛細雨。
要上車之前，我跟小魚說：「我回台北把事情處理好之後，很快就會回來。」

小魚點了點頭，揮著手和我說再見。


我回到公司，寫了一份完整的報告來說明這次評估的經過，結論是「不適合建廠」，我把報告連同離職信一起寄給總經理。


總經理很訝異，把我叫過去問要離開公司的原因，是不是這次的出差發生了甚麼事情？

我只淡淡地回答：
「沒什麼，只是這次的旅行讓我找回了很多以前的自己，我想試著過簡單一點的生活。」


他一臉錯愕，我知道他沒辦法理解，但也許他能夠到觀音像那邊待一段時間，應該會和我有一樣的心情。


把工作辭掉之後，我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城市裡的現實、冷漠與快節奏，曾幾何時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開始期待未來與小魚一起的樂活世界。


這一陣子的天氣極度不穩定，幾乎每天都下雨。

當我把一切安排好，準備要出發到美人魚民宿的那個晚上，雨越下越大、
越下越大，中斷了所有陸上交通。

強風帶著豪雨登陸這個小島，快得讓人措手不及。大自然無情的反撲，讓各地開始傳出災情，很多人的家園在一夜之間被毀滅，樹木倒塌，河水暴漲，天空呈現一片灰濛濛的樣子，彷彿是要警告我們，大自然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而我在電視新聞現場即時轉播的畫面上看到，美人魚民宿連同附近的建築物，一起被土石推到了海裡。


「這樣的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如果我們繼續忽視水土保持的重要性，災害只會一再重演。」馬耀和滿姨在媒體面前大聲疾呼，希望有關單位重視土石流問題，她們的眼眶泛紅，聲淚俱下，希望能為自己的家園與逝去的亡者盡一份心力。

在這次的災害裡斷送了幾十條生命，傷者上百人，損失的財產無法估計，而小魚的名字，則被列在失蹤名單上。

卻沒人找到她。


大雨漸歇，我又回到了觀音像，往下一看，美人魚民宿已經不在了。


我問觀音像說：「菩薩，祢有沒有看見她？」
菩薩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輕輕地哼著，那一首已經不成調的曲子。


每日思念你一人 抹得通相見
親像鴛鴦水鴨不時相隨 無疑會來拆分離
牛郎織女伊兩人 每年都有相會
怎樣你那一去全然無回 放捨阮孤單一個…


雨打在菩薩的臉上，順著眼睛流下來，拖成兩道長長的水痕，就像在哭泣一樣。

「菩薩，祢也在流眼淚嗎？」

觀音菩薩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是我的眼淚卻已經止不住了，一點一滴地敲在這塊我們曾經並肩而坐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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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你這間民宿的風格好特別喔！」
「除了讓人放鬆心情的簡樸風之外，又有濃濃的人文藝術氣息。」
「尤其是你放在客廳這些畫作，都是你自己畫的嗎？」

「嗯，這是我的興趣。」

「《在觀音像前面看海的馬尾女孩》、《石頭上的美人魚》，這些畫都好有意境。」
「我最喜歡的是這幅《漁夫與小魚》，一個漁夫站在海邊，看著遠方的魚，好像在訴說一個淒美的故事。」


「這一幅畫也是我最喜歡的，是我重新畫過的作品，內容是要表達一位漁夫對於遠方小魚的思念…。」


我在美人魚民宿的位置重新蓋了一間房子，取名為「巴拉告民宿」。

「老闆，『巴拉告』是甚麼意思呀？」

「巴拉告(Palagaw)是原住民一種捕魚的方法，利用竹筒、樹枝和雜草建立一個生態系統，以生物鏈的方式讓魚類和蝦蟹們自己住進來，大魚可以供給小魚食物，小魚可以供給蝦蟹養分，有了充足的糧食與屏障，牠們就會在裡面定居，等我們想吃魚的時候，只要到巴拉告裡撈就好了。」


「那為甚麼你這間民宿要取名叫做巴拉告？」


「因為…。」
「因為我在等一隻小魚游回來。」



我不會寫歌，我只會畫畫，所以我將思念透過畫作，傳達給身在遠方的妳，妳有看見嗎？

每當我想起妳的時候，總是會拿著畫板與色筆，到觀音像前面去一邊看海一邊作畫，或是拿著吉他，慢慢地唱著「望妳早歸」，好讓妳能聽得清楚一些，今天也不例外。

但有點不同的是，我好像在最高的那塊石頭上，看見了一位馬尾女孩，海風很溫柔地把她的馬尾輕輕搖曳，讓我的心也跟著搖呀搖。她的馬尾越來越長，越來越長，變成了尾巴把她包覆起來，慢慢地，馬尾女孩幻化成了美人魚，跳進了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