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ifan的部落格

「ㄟ，Rock…。」


某天下午四點左右，我和Rock坐在販賣機前的老位置，喝著咖啡。


「怎麼了…？」Rock買了一罐伯朗藍山，正要準備拉開拉環。




(本圖轉錄自www.xmart.tw)

我問說：「那個…那個…。」


「哪個？」Rock疑問的說。


我拍了一下大腿，說：
「幹！男子漢大丈夫，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
「每天早上擺在Miriam桌上的早點，是不是你放的…？」



「碰！」的一聲，鐵罐從Rock手上滑了出去，咖啡灑滿一地。


「你怎麼會這樣問？」Rock把咖啡從地上檢了起來，整個手掌上都沾滿了深褐色的液體。


「你不要緊張，我不是來質問你，我也沒有跟任何人提過這件事。」


我接著說：
「是我自己觀察到的。」
「這也沒甚麼，我們連出差都可以睡同一間房間了，還有甚麼事情不能攤開來講？」



Rock點點頭，說：「嗯，是我買的，我也沒有打算要瞞你的意思。」


「那…你為甚麼要幫她買早點呢？」



「因為我看她，好清瘦，有時候走路腰就像快要斷掉一樣，中午好像也沒吃飯就直接趴下來休息。」
「有好幾次早上看到她來上班，都很趕的樣子，臉色也很蒼白，不曉得有沒有吃早餐，所以才想要幫她準備好。」



我吐了一口氣，說：「那我可以下個結論嗎？」


「嗯。」


「你喜歡她？」


Rock又拿出工程師那套說詞：「就邏輯與理論上來說，是可以這樣被定義的…。」


我噓了他一聲，說：「是就說是，不是就說不是，幹麻不坦率一點，還要這樣拐彎抹角？」


Rock沒有說話，我想他是默認了。


我接著說：
「男歡女愛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甚麼好不好意思的，不過，我要跟你說一件事情。」


「甚麼事。」



「你知道嗎？」
「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Rock愣了一下，說：

「你現在講我就知道了。」
「不過，那又如何？」


這次換我愣了一下，被他這麼一問，平時伶牙俐齒的我，也說不出半句話。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一個故事嗎？
「我大學的時候，有一個喜歡的女孩…。」




「記得。」
「當然記得。」


我也拉開一瓶咖啡，喝了一口，說：「我就是不希望你重蹈覆轍。」



「不，我想你誤會了。」
「我對Miriam好，只是我自己個人的行為，跟她有沒有男朋友，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甚至也不打算讓她知道是我買的。」




「嗯…？」




「對一個人好，不需要理由的，不是嗎？」

「我也知道自己的條件，Miriam不太可能喜歡我這樣的人，你跟我說過很多次了，如果繼續這麼宅下去，可能一輩子都娶不到老婆。」
「但是，我就是想對她好，如此而已。」
「就跟大學那個女孩子一樣，這次我學會了不那麼高調，只要看她快樂，我就快樂。」



我的手拿著咖啡舉在半空中，平常都是我口沫橫飛的高談闊論，講的Rock說不出話來，但這一次，我不禁開始思考，他說的是對，還是錯？



「Rock，關於你剛剛說的，我很贊同，愛不是一定要佔有…。」
「但是，這種藏鏡人式的照顧方式，可能會把Miriam嚇著了，今天的事情，我五分鐘後一個字也不會記得，但是萬一有一天被公司其他人發現了，也許反而造成她壓力更大，這點我希望你思考一下。」



我一口把咖啡喝完，用一個漂亮的拋物線把鐵罐丟進垃圾桶。
「科啷」一聲，空心射進。



「你的腦袋比我好太多了，但是感情這種東西，不是布林代數或電路邏輯就可以表達出來的。」


「我先回座位了，你好好想想吧…！」


*********************分隔線*********************

才剛回到座位，我的分機就響了。


「喂！你好，我是W。」


「喔，怎麼了？」


「蛤？」


「妳…我…他…。」


「所以呢？」


「喔，好好，我知道了。那就這樣，掰。」


*********************分隔線*********************

已經過了晚餐時間，餐廳裡空盪盪的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我和Rock，坐在平常修機台的位置，頭上的日光燈有點接觸不良，一明一暗的閃著。


我把面前那張粉紅色的信封，推到Rock面前。


「你自己打開。」
「這是Miriam給你的。」


下午那通電話，是Vivian打給我的，因為她住在公司的宿舍，聽了我的話之後，今天就真的起了個大早，六點就來辦公室等，才被她發現，原來早餐都是Rock買的。


但是Vivian並不是個愛八卦的人，她只有打電話告訴我，當然，她也告訴了Miriam。


而且，Miriam還託她把這封信交給Rock。


Rock甚麼話也沒說，靜靜的把信封拿起來，緩緩的撕開封口的貼紙，信是用鵝黃色的宣紙寫的，背面看不到任何東西。


我看著Rock的表情，從沉默變成疑惑，不禁問道：「怎麼了？她寫些甚麼？」


Rock淡淡的說：「她甚麼都沒寫，只寫了一首詩。」


「詩？」


「嗯，不過我看不懂。」Rock把信交給我，說：「你國文程度比較好，應該比較了解她的意思吧…。」


我把信接過一看，鵝黃色的宣紙上，用娟秀的小楷寫了幾行字，真不愧是中文系畢業的古典美女，連寫封信都這麼詩情畫意。


「這首詩…。」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分隔線*********************


「這首樂府詩的作者是唐代的張籍，他那時候面對權勢如日中天李師道的挖角，顯得興趣缺缺，不願意與這些亂臣為伍，又不能明顯的表現出來，就寫了這首詩回應，但是因為寫的太好了，後代的人都把它應用在男歡女愛上…。」



整個偌大空蕩蕩的餐廳，只有我的聲音迴繞著，也不曉得Rock聽進去了沒，但是我知道，他正在等我解釋詩中的涵義。


「張籍，節婦吟。」


我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把信給讀出來：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繫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這首詩的意思是，你明知道我有丈夫，卻送我兩顆珍珠。我感謝你的好意，而將它們繫在我的紅裙上，可是我家的高樓連接著內苑，我的丈夫在明光宮作侍衛，地位崇高。我知道你的心思是光明正大，不過我和丈夫是誓同生死。我決定歸還你兩顆珍珠，可是我的眼淚流了下來，為什麼在還未出嫁之前，沒有遇見你呢…？」



我解釋完了，但是我遲遲不敢把頭給抬起來，因為我怕接觸到Rock的眼神，場面會很尷尬。


「Rock？」



「Rock…？」

應該是有五分鐘那麼久，在我和Rock之間，只存在著沉默。
我叫了好幾次，他都好像沒聽見一樣。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時。」
「還君明珠雙淚垂…。」

「W，我們回家吧…！」Rock突然說出這句話，又讓我愣了一下。


「Rock…？」


「現在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下班以後就應該準時回家…。」Rock喃喃自語，一邊起身走出餐廳。


「Rock…等我一下…。」我追出去，Rock的腳步一點放慢的跡象都沒有。


「現在加班又沒有加班費，幹麻做的要死要活…。」
「夜深了，趕快回家…。」我再也追不上Rock的腳步，只聽到他繼續的自言自語，講一些我也聽不懂的話。




「回家摟…。」



我差點滑倒，地板濕濕的讓我幾乎跌了個狗吃屎。


「搞甚麼鬼？！這個掃地阿婆也不注意一點，拖完地地板也要保持乾燥呀…！」
「嗯，掃地阿婆應該早就下班了…？」


我看著地板上還未乾的水漬發呆：「這是水，還是…？」


「…淚…？」


*********************分隔線*********************

從隔天開始，Rock就好像恢復正常一樣，一如往常一樣跟我喇低賽，一如往常一樣說著冷笑話，彷彿Miriam的事情從來沒發生過。


究竟他是真的放棄了，還是另外有打算，我也不曉得，我也不想曉得，他不提，我也不便再問，反正我們的生活歸回正常，像狗一樣的正常，客戶喊一聲，狗狗就得搖尾巴…。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忙碌的工作讓我幾乎忘了這件事情。


「幹！我是雨男嗎？怎麼每次我有事情要提早到公司的時候，就偏偏給我下雨？！」


七點五十分，我又像落湯雞一樣的一手拿筆電，一手撐雨傘，快步跑向辦公室，今天的氣候像極了母夜叉，而且還是很兇的那種…。


「W，早！」


一大早就聽到這麼好聽的聲音，讓我的壞心情瞬間轉好了大半，我抬頭一看，原來是Miriam在和我打招呼。


她依舊綁了一個高馬尾，穿著公司的制服外套，剛從黑色Solio上下來，剛好在門口遇見了我。


看著她轉身向黑色Solio的駕駛揮揮手，我忍不住問她：

「早呀！」
「妳和妳男朋友感情真好，她每天都會接妳上下班呀？」


Miriam點點頭，馬尾像波浪一樣晃了兩下，說：
「嗯。」
「我們年底要結婚了。」



「哇！恭喜恭喜！」聽到她的好消息，我打從心底為她開心。


「謝謝。」


進了辦公室，我往辦公桌的方向前進，走到轉角，剛好一個人影閃出來，差點就把我的筆記型電腦撞掉到地上。



「哇！小心小心…。」
「嗯，Vivian？妳怎麼啦？這麼匆忙的樣子…？」



Vivian一臉驚慌，對著我搖搖手，說：「沒事沒事啦！W，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來？」


「喔，我就來處理GY公司的事情呀…。」


「那你忙、你忙，我先離開了…。」


看Vivian緊張的樣子，真不知道她在冒失甚麼，跟平常的她完全不一樣。


才剛到座位，就發現Rock桌上放了一份台式早點，還冒著煙，飯團加蛋，配上蛋餅與蘿蔔糕，還有一杯溫豆漿。



(本圖轉錄自新浪休閒生活)

我忍不住說：「Rock，你買的早餐看起來都好好吃喔，甚麼時候也買一份請我…。」


「嗯…？」


現在才八點，Rock根本還沒來，電腦沒開機，包包也沒在桌上。


「那這份早餐是誰…？」



「只是，那些早餐，Miriam連一次都沒吃過，全部送給我吃了，雖然是很好吃啦，不過吃人嘴軟，我也是會不好意思的…。」
「還有，我想對那位送早餐的仁兄說，有時候可以改買中式的，我也蠻愛吃飯糰的…。」




「我雖然不知道早餐是誰買的，但是可以體會出他的用心，我覺得用心的男生最吸引人了…。」

我突然想起那天Vivian在倉庫對我說的話。



「哈，夢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生命關了一扇門，總還是會為你開另外一扇窗…。」

「加油了，兩位。」











~完



*********************分隔線*********************







後記


原本我只是想寫一個小短篇的，沒有想到，故事竟然越寫越長。
我覺得像這種比較貼近現實生活的故事最難寫，如果你要我掰一篇鬼故事，可能還比較簡單，因為鬼故事可以不講邏輯，但是生活不行。


誰叫我是工程師，事事講邏輯？


在寫這篇故事的時候，最多人問我的問題就是：「這個故事是真的嗎？」


這個故事是不是真的，很重要嗎？
如果它完全都是真的，那我不是在寫小說，而是在紀錄歷史；如果我說它全部都是假的，我想各位也不會相信。


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呢？


在這篇故事裡面，女主角Miriam的戲份其實並不多，主要就是透過Rock與W的口中，來讓讀者了解這個女孩。
這篇故事，我想表達的不是轟轟烈烈的愛情，不是愛的你死我活、天昏地暗、海枯石爛的那種，而是一個比較含蓄，比較成熟的情感。


愛不是絕對的佔有，喜歡一個人，也不一定就要得到他(她)，能隨時在她身邊，當她有需要幫助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是你，我覺得這樣的程度，比起男女朋友或是夫妻更來的親密。


最近我買了一本張曼娟的新書 -「此物最相思」，裡面寫的就是關於中國古典愛情詩詞背後的故事，我才發現，原來「愛」可以有這麼多種形式，所以我在這篇故事裡，將Miriam這個角色設定為中文系畢業，將一些我喜歡的詩詞應用在裡面，就連拒絕的信，都可以寫的這麼婉約而不傷人。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相信很多人都有類似的體驗，但是後悔又有甚麼用呢？還不如振作自己，好好把握下次的機會，讓人生中，不再有後悔。



再次謝謝大家的支持，小弟獻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