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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下飛機,就收到老闆傳來的簡訊:「今天昆山,下雪。

我頭一次在冬天來到中國,在我婚宴結束的第二天。





心情很差,還沒聽說過周遭哪個朋友跟我一樣,在結婚完的第二天,就把老婆丟下,跳上飛機出差的。
可是沒辦法,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因為「這是一筆大訂單」、「客戶最重要」,這是我的任務、我的使命。

心情不好的人,看甚麼都不順眼,所以我一點也不覺得這裡下雪很美。

我去過韓國濟州島,那裡的雪景讓冬季戀歌傳唱世界,白茫茫的世界,就像是身在童話一樣。

可是中國的雪,很髒,髒到我連照片都不想拍。

細細小小的雪花,落在地上之後馬上變成了水,經過人們的踩踏,就像傳統菜市場般的泥濘。
在接近零度的天氣裡,又必須走像薄冰一般的道路,寒風刺進了所有沒有衣服覆蓋住的皮膚。

又冷又痛。

我開始懷念台灣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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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台幹很辛苦,早上八點上班,最早的下班時間是晚上十點,每個禮拜只休息一天禮拜天,回家就是睡覺,生活就是工作。

每三個月可以回台灣七天,但是有兩天要用來搭飛機。

全工廠可能有上萬個員工,卻只有兩三百個台幹,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老婆、女朋友都沒有跟著過來,在大陸也沒有甚麼好朋友,更別提有甚麼娛樂。

我忍不住好奇的問他們:

「這樣的生活,是為了甚麼?公司給的報酬真的有這麼多嗎?足夠讓你過這種像是和尚一般的生活?」

他們搖搖頭苦笑:「不來,回台灣又能做甚麼?找到新的工作,人家看你有常駐的經驗,過沒多久還是叫你來。」

他們歎了一口氣,說:「習慣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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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的日子,總是早出晚歸,常常回到※酒店已經晚上十一、二點,一回來就忙著上網、收信、打電話回台灣或者是繼續工作。

酒店:指的就是台灣說的飯店,不是有小姐的那種。

我們住的酒店是台灣人開的,所以看的到東森電影或TVBS新聞頻道,我發現主管總是喜歡把轉開電視,即使是手邊有其他事情要作,也會放著不關。我一開始很好奇,但久而久之,我也開始跟著這麼作。

有一天,我問他:「你為甚麼都把電視開著不看?」

他在大陸已經呆了將近一個月,連女朋友生日都沒辦法回去,他頭也沒抬,繼續工作,回答我說:「也沒甚麼。」


「我只是想讓房間裡有一點來自台灣的聲音。」


其實我不需要問這個問題的。


因為跟我的答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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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機場過海關的時候,通常要填一張表格,叫做出(入)境管制表,目的為了控管外國人在自己國家的行蹤。

前一陣子,我要過海關的時候,我拿出我的台胞證、登機牌以及入境管制表,遞交給海關人員。

結果她不收,把管制表退還給我,用著字正腔圓的北京話,說:
「我們這兒現在規定改了,大家都是中國公民,就不用交管制表了。」

我愣了一下,喃喃自語道:


「我...是...中國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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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搭出租車,只有我一個人。

一上車,司機就滔滔不絕的一直說話。

「先生,您是不是從台灣來的?」
我雖然很累,但看他這麼有興致,於是跟他聊了起來。
「是呀,我是從台灣來的。」

「我們這邊很多台灣人過來!」

「嗯…應該吧,以後應該會越來越多。」

司機越說越帶勁:「我前一陣子看我們這邊的新聞,說台灣很呀!」

我疑惑道:「亂?怎麼說?」

「就電視新聞都講台灣人一直在打架,一直在抗議,還要拆甚麼牌樓。」

我回答:「喔,我在台灣很少看電視新聞。」

我想他指的是前一陣子在拆中正紀念堂的「大中至正」,跟他解釋他也聽不懂,敷衍他一下就好。

司機接著說:「這麼亂,我看乾脆統一算了。」

我原本已經很疲累的身體,聽到他說的這句話,不自覺的腎上腺素開始分泌,感覺有一股氣要衝上腦門。

「抱歉,你剛剛說甚麼?」

司機又說:「聽說台灣一顆白菜要40塊人民幣,大家都沒有菜可以吃了。在我們這兒,40塊可以買一籮筐了。」

「這麼亂,我看還是統一算了。」

我又再清楚聽見大中國主義的這句話,我低聲的說:「統統統,統你媽個頭。

司機轉過頭來問我說:「先生,您剛剛講甚麼,我沒聽見。」

想了一想,我還在他車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沒甚麼,我說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

一直到回酒店,我都沒再跟那個司機說任何一句話。

我記得我給他的車費好像是用丟的。

我不知道我在生甚麼氣,但就是覺得很不甘心,而我卻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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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還是不停的在下。

我呼了一口氣,在窗戶上畫了一個雪人,心裡有很多感慨。

雪人很孤獨、很寂寞,卻又很像台灣人。

外表看起來像人,看到的人卻不把你當作是真正的人,就跟台灣一樣,看起來是個國家,別人卻不把你當成國家。

雪人遇到熱,就慢慢的融化、消失。

當中國不再有便宜的人力、物料之後,台灣人也會慢慢從這塊土地上消失,也許去泰國,也許去越南,也許去非洲。

這次立委選舉,藍軍大獲全勝,我想應該能夠加速兩岸三通的進度,最起碼要直航,這樣以後從桃園到上海,只要兩個小時。

但也許會有更多台幹。







我畫的雪人已經漸漸不見,但是我心裡的積雪卻越來越深。

白雪飄飄何所似,灑鹽空中差可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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